航运业从抱团取暖到价值回归，可行吗？

本文作者：王春林 现任香港航运研究中心主任，香港理工大学航运物流系顾问委员会主席及数家航运及租赁公司顾问。曾任中国外运集团(Sinotrans)及太平洋航运集团（Pacific Basin Shipping) 高管。

航运业这七、八年来日子难过，行业内一开会就是讲抱团取暖。有没有抱团，不太清楚，但是效果肯定不好，所有人还是冻得直哆嗦。接二连三，不少人冻病了，更惨一些的，死了。

要抱团，人不能太多，胳膊不够长，没有听说过几十个人抱在一起的，那是起哄。抱得过来的只有几个人而已，所以就搞成小团组的联盟。这几个人还要各方面比较相配，太肥太瘦，太壮太弱，体味不同，也抱不到一起。

中远海组织的航运峰会最近又开了。这个会以前我一直参加，从最早的深圳开始，而且做过赞助商，也在会上发过几次言。不过近两次都没有参加。每年开一次，基本每年换地儿，也挺累，还要听当地的高级领导说一些鼓励的话。开完了当年的会，组织会议的人要准备下一次，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为构思下一次会议的主题头疼。相关人士不说点啥出来，也觉得不好。其实要我说，也没啥，不就是一个航运界的大聚会，大家见见面，同病相怜，相互问候、安慰一下，会会老朋友，不就行了？但似乎这样的会不接着开也不行，否则大家要问，航运业连会也开不起了？这是江湖啊！

看报导，这次的主旋律是共建航运新生态，主要的理由是因为觉得运价偏离价值，导致价格机制失灵，所以要回归价值，班轮公司要坚持企业价值主张，恢复运价与合理成本之间的正向联系，从而建立可持续的经营模式云云。

要说以集运行业来代表航运业，是以偏概全，航运业其实还有其他两个主要的领域，一个是干散货，一是油轮。虽然都同处在航运业，但是业态并不相同，所以很多经营的理念和手段都是不相同的。

以干散货船东来讲，大家都很认命，因为处在一个完全竞争市场，不是Price maker,而是price taker，大家都靠自己的本事来经营，倒闭了就倒闭了，从来不喊抱团取暖。

而集运行业不一样，从班轮公会到联盟，从来都带有一点垄断的性质。

既然有垄断，政府要加以规管，也是为了平衡与货主等各方面的利益。所以这一次美国FMC主席，在会上强调指出:货主也需要意识到有义务创造允许承运人生存的条件来运送货物，但同时把主要的责任还是放在承运人身上要求他们给货主信心，让他们相信是在与有偿还能力的承运人合作。并且承运人还要设置安全措施，让货主感到放心，即使有破产事件再发生，后续事宜也能处理得更为平顺，特别是在拥有联盟关系的背景下。言下之意就是说你承运人首先自己要够强壮，让人信你，不会倒闭。即使倒闭了，你也要处理好，政府监管部门并不怕看到倒闭。其实也是空话，设置安全措施，让承运人拿出几个亿美元放在银行做担保金？或者是找个保险公司？它敢承保，船公司保费我估计也交不起。

另一方面，承运人通过建立班轮公会和联盟，成员们尝到了甜头，并没有完全经历像干散货船东那样的完全竞争的洗礼，以至于在现在需要市场机制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业者反而说是市场机制失灵。这是没有说到问题的根本。

真正的价值回归应该是让市场力量真正发挥作用，淘汰一大批效率不高的公司，让一部分公司继续倒闭，直到供求达到一个正常的平衡状态，航运业才能涅槃翻身。现在所提倡的所谓价值回归，那一个问题是：什么才是真正的价值？到底是多高？低效率的公司的成本与高效率的公司的成本是不一样的，整个行业如何对外定价？即使达成了统一的定价，高效率的公司可以得到额外的利润，低效率的公司慢慢还是要走向衰败、死亡，这是经济规律所决定的。

以成本来定价，这是不现实的。货主不答应，其他的竞争者也不会跟你玩儿。前些年，马士基开着3E级别的大船在前面跑，摆明了玩你们。看你们跟不跟。等你们决定了跟，气喘吁吁快靠近的时候，人家又不玩了，转小船了。韩进的遭遇让一些公司兔死狐悲的同时，不也是心中窃喜吗，毕竟暂时货多了，运价调高了。马士基高层最近的表态不也说明这一点了吗？他们的目标还是要提高市场份额，就是要将别人挤垮。所以，一个公司如果由于自身效率不高，期望与整个行业共进退，抱团取暖，不至于到与虎谋皮的程度，但能否成功，只能望天打卦了。在现在这样困难的时刻，业者唯有抛弃陈旧的传统的经营理念，面对现实，做大做强自己，进而打败别人，这才是根本的生存和持续经营之道。

说到中远海集团，应该怎么做呢？两家公司的合并，出于主动也好，被动也好，只是走了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是尽快将内部理顺，让自己更有效率，变得比以前强壮。国内已无竞争对手，没有借口了，就要勇于承担责任，在世界的舞台上，面对全球的竞争对手，凭借国企的优势，在政府给你一个干散货全球第一大的同时，为什么不敢喊出中远海集运要成为全球第一呢？中海当年看准时机，果断出手改旧船，全球设点，初生牛犊，横空出世，靠的可不是价值回归，而是有效率的低成本，低价格。

中远海集团作为中国的特大型国企，面对成千上万的本土货主，为了他们能够以合理的商品价格参与全球贸易竞争，除了经营原油这样所谓的战略物资的运输，航运国企保障国家运输安全的责任不也体现在这里吗？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